当我们的生活变得日益多元,年,就像一个原点。它以崭新的形式重新呈现,给每一个游子以归属感和力量。 有了这份故人情,我们才能在生命的每一个进程中有岸停泊,打点行囊,在亲人的叮咛声中,再次投入每一个美丽的明天。
老舍先生说:“过了二十三,大家就更忙起来,新年眨眼就到了啊。在除夕以前,家家必须把春联贴好,必须大扫除一次,名曰扫房。必须把肉、鸡、鱼、青菜、年糕什么的都预备充足,至少足够吃用一个星期的——按老习惯,铺户多数关五天门,到正月初六才开张。”随着小年的到来,“回家过年”的日子越来越近。
前段时间,媒体做了个调查:春节你最担心的事是什么?排在第一的回答竟是:担心子女不能回家过年。其实,大家想回的不只是那个儿时的家,内心更渴望回到一个体现人文关怀的精神故乡。这种关怀是从家庭开始的,渐至邻里、亲人、朋友、乡里、社区,然后是整个国家和天下。
这才是中国人“过年回家”背后的真正文化意味。小年,晓年。小年,小念。腊月二十三,一年岁尾最甜蜜的提醒。再过六天,新年如期而至。一整年的辛劳和风雨都将画上美丽的休止符。水仙抽了花骨朵,桌案上佛手也生出淡淡的橙香。归家的讯号已响起,游子的心早已奔向故里。长路漫漫,奔波疲惫,朝向家的脚步,不会停歇。
年关将近,曾经清冷的院落,此时又落满归家的跫音。烛光摇影里,归家人的脸上有一种稳稳的幸福。团圆,是最珍贵的年味。如果没有家人,再热闹的年也只显得仓皇。君自故乡来,应归故乡去。还好,这一年的漂泊,有白云替我回望;还好,借着约定俗成的日子,让我可以安心归来。“二十三日更尽时家家祀灶,院内立杆,悬挂天灯。”——《帝京岁时纪胜》古时,小年是不逊于中秋的重要节日。无论是在外为官或是经商,都会赶在祭灶日前回到家中,与家人团聚。
关于小年,历来有官三民四船五之说。其意官家小年为腊月二十三,百姓家的是腊月二十四,而水上人家则是腊月二十五。南宋之前政治中心多在北方,受此影响:故而北方小年为腊月二十三。而南方远离政治中心,小年则多以腊月二十四为准。具体时间虽有不同但无论哪天過年人们辞旧迎新的祈盼都是一致的。小年是送灶神的日子,灶官,是夏朝便备受尊崇的神。其身份众说纷纭:有炎帝,有祝融,有老妪,有老夫妇。先秦时期,灶神位列“五祀”之一。
五祀分别为户神、灶神、土神、门神、行神。晋代以后,灶神成为督察人间善恶的司命之神。
民间则有传说灶王爷原为平民张生。在娶妻之后花天酒地,败光家业,沦为乞丐。后上街乞讨,竟到了前妻家。悔恨不已,羞愧难当,便钻入灶台里烧死了。玉帝得知后,认为张生并非罪不可赦,便封其为灶王爷。每年小年之时,灶王爷便会上天向玉帝禀报这家的善恶,以便玉帝进行赏惩。于是民间便有了小年送灶王爷、祭灶之举。
现代人则把灶王爷看做“一家之主”。家中的大小事情他都看在眼里,记在心里。到了今日上天汇报,人们欢送他有一个隆重的仪式清早起来,蜡烛点香摆满一桌珍馐佳肴,感谢他老人家一年的庇佑。除了上香送酒外,人们也隐隐相信,举头三尺有神明。
于是用融化的糖抹在灶王爷嘴上,望其在玉帝面前美言几句。恭送灶王爷骑马升天,希望他吃着欢喜。上天言好事,回宫降吉祥。记忆里,过年的空气中总含着灶糖甜滋滋的味道。老话讲“二十三不吃炒,大年初一一锅倒”。小年也是一个吃糖日。一年的时光都揉碎了,制成那灶糖的甜,供在烟火缭绕的年画前。嘎吱香甜的灶糖,又称灶王糖、大块糖。是一种用麦芽、小米熬制而成的麦芽糖。其粘性大,拉成丝条状的称为“关东糖”,制成扁圆状裹着细密芝麻的称为“糖瓜”。
灶糖,因拉制过程中,会形成很多蜂窝状气泡。吃起来酥脆香甜。由灶王爺嘴裡的吃食,逐漸演變成了小年必備的零食。
无论形状样子如何,吃了以后包管:嘴上黏,心里甜。每到年关,便会觉得,时间像突然被谁拨快一样。反倒想不起,童年时是多么渴望新年到来。撕下旧日历,剪了新头发,买了新衣裳,一年终矣,时光匆匆,是长大后才体会到的无奈。红烛熏得双眼几欲流泪,而画上的灶神爷却似在微笑。名义上是甜灶王爷,实际上都甜了孩子们的嘴。桌子摆满鸡鸭鱼肉,灶台上挂着腊肠,烟火气弥漫的厨房里,有忙碌的身影。孩子们偷嘴吃的快乐,是成年人无法体会到的甜蜜。有了这份人情味和烟火味,属于中国人的年味,才能生生不息地传承。小年夜,妯娌围坐,谈笑风生间,手中一刻不停地挥动着剪刀。精致地窗花是手眼的高度配合。是对吉祥福气的期盼。
窗花代替了稀缺鲜花装点房屋,一双平日劳作的双手,即使生满老茧,握上剪刀,便生春风。
大红的窗纸,在剪刀里飞速变化,再一伸展,便是一幅幅美丽吉祥的图样。各色各样的动植物更是栩栩如生——喜鹊登梅,燕穿桃柳,孔雀戏牡丹 ,狮子滚绣球 ,三羊开泰,二龙戏珠,鹿鹤桐椿(六合同春),五蝠捧寿,犀牛望月,莲年有鱼,鸳鸯戏水,刘海戏金蝉,和合二仙……
好看的窗花映着窗外的朵朵腊梅,日子瞬间就有了美好的祈盼。“不论大小家,俱洒扫门闾,去尘秽,净庭户……以祝新岁之安。”——宋·吴自牧《梦梁录》小年时节,各家各户都会早起,打扫房间院落、清洗衣物。北方谓之“扫年”、“扫房”,南方谓之“掸尘”。这一天家家户户得起个大早,扫房擦窗,洗衣清物,刷锅涮瓢。因 “尘”与“陈”谐音,故掸尘是把陈旧的东西一扫而光,连同旧岁中所遇到的不快。除旧迎新,就是要以干净清爽的心,来迎接事事如意的新年。等到一家团圆时,人们默默许下心愿。祈愿来年:家和万事兴。除尘洗浴外,民间还有“有钱没钱,剃头过年”的说法。寓意从头开始。新的希望,就是在这些细节里,逐渐明朗清晰起来。同样开始忙碌的,还有各家各户都开始写春联。春联是一家人的门面,故而极被重视。民间讲究有神必贴,神灵前的对联特别讲究。多为赞美祈福之言,也讲究每门必贴、每物必贴,所以春联的数量最多。内容丰富,妙语连珠。写好春联,大年就近了。天南地北,千门万户,伴随着大街小巷的爆竹声,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坐在一起,面对着美味佳肴觥筹交错,欢声笑语,此起彼伏……时光如梭,一年至此,已是尾声。小年代表着旧岁的结束,也拉开了春节的序幕。如果说春节是中国人的狂欢节,小年則是狂欢前夜的兴奋与忙碌。祭灶,回顧過去一年的得失,洒扫,清理家院的積塵,忙年,期待新春的来临……
回首向来时日,有得有失,有苦有乐。所有年初问过的问题,逐渐都有了答案。小年,晓得旧年,笑迎新年。
费孝通有过一个比喻,形象地说明了中国人对世界的认知,他说“好像把一块石头丢在水面上所发生的一圈圈推出去的波纹”。个人就是那块石头,而家、国、天下就像一圈圈波纹,人伦可以说是中国人思考一切的起点。 这种对血缘的回溯而引发的情感,是天然而真实的。因为没有一个外在的神,在中国人观念中,必然只有家才能成为一切价值的源头。所以在中国人的集体记忆中,过年回家绝非看看父母那么简单,它既表达了对祖先和天地神圣力量一种敬畏和信仰,也包含着对个人生命价值的重新沉思和认定。 当我们的生活变得日益多元,年,就像一个原点。它以崭新的形式重新呈现,给每一个游子以归属感和力量。有了这份故人情,我们才能在生命的每一个进程中有岸停泊,打点行囊,在亲人的叮咛声中,再次投入每一个美丽的明天。